苹果已被洗净（组诗）

董洪良（四川泸州市）

小苹果

母亲从不对女儿说

“你是我的小棉袄”

只说你是我的小苹果

父亲也从不对女儿说

“你是我的小心肝”

只说你是我的小苹果

如今，那个小苹果由青转红

转熟了，她在人世独自窥探吹风

一再孤傲地晃呀晃

只有她怀里的一粒籽倍感幸福

看起来多不安分呀

蹭蹭蹭地生长，像另一个苹果

一不小心就会掉下来

苹果已被洗净

这枚苹果已经被人洗净了

在村野，我来写她的枝头

并不凹凸的身姿，写她的羞红

比青涩更荡漾，抵制生活刺来的一把刀

只有薄皮才如此清脆

没有日子中一记一记的重锤

她是不会熟透和丰腴鼓胀的

那些最简单的滋润、生养、劳作和过活

是逼着这山和空旷敲出声响吗？

现在，我看见她扎在一堆女人之中

像群山抱出一团幸福的火

多想进入她身体中去淬打呀

你看她，被人一口

咬出了最骄傲多汁的部分

苹果落地

苹果落地，这是熟透

这是一个人的嫁娶和宿命

早晚要出走或者归家

一个苹果暗藏在帽子

或靴子里，是圣诞节晚上

父母给我们的惊喜礼物

我们相信，牛顿老了

再没有力气站起来

说“一个苹果砸中了我的头”

而一个苹果从餐桌上滚了下来

滚落在椅子上，再滚落在地

椅子空了。是的，椅子空了——

哦，爸爸，妈妈

全都没有了，一瞬间

除了一个苹果，牵挂它的枝头

早也隐去不见

在一场场揪心的疼痛中

我们无数人都经历过

这幸福和苦痛的全部过程